“那时的我很内向,因为穿了一双红色皮鞋遭到了同学们的嘲笑。我面红耳赤地把头埋在课本里,直到美术课结束。杨老师拉着我的手走出教室:‘你的红皮鞋真好看!你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我们的民间美术社团正需要你这样的同学,你愿意加入吗?’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里,我抬起头望着他真诚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几经辗转,这篇《致我的老师》落到我的手中。读着读着,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12年前。那时的她刚刚从外省转来这所乡村小学,迎接她的是两扇刷着银色油漆的铁门和三排简陋的平房。正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小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天之后,她成为我们民间美术社团的一员。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每次社团开展活动,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在我身边说个不停,而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大概就是性格内向、不喜热闹。一天下午,孩子们都在校园里三五成群地放飞自我,只有她一如既往地在教室里画画。她画得那么专心,连我悄悄走到她的身后也没有发觉。眼前,校园的景色跃然纸上,童稚的线条、丰富的细节,甚至连教室墙角的细缝、跑道上的灰色渣土都很清晰。这是一个心思多么细腻的孩子!多么渴望被认可的孩子!
我心头一紧,想到她举家搬迁到异地的孤独与不适,更体会到她想融入班级却孤掌难鸣的心境。她不是内向、不合群,而是渴望被爱、被关注。于是,在我的刻意安排下,她的画出现在教室里的墙报上、校园的展示窗里……当我看到她在美术创作中找到自信,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时,我的心才终于落地。后来,她在《致我的老师》中写道:“那时,进入陌生环境的我好像在无边的暗夜中走失的孩子,杨老师是拨云见日的掬光者,照亮我,温暖我。民间美术社团好像一个神奇的魔法世界,我在线条和色彩地陪伴下逐渐走出孤独,走向阳光。”
其实,那时我们的民间美术社团远没有她回忆中那么美好,实际上就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简陋小屋,而整个学校也只有我一个人是专业的美术教师。在这里,我带领孩子们欣赏和发现。房顶上褶皱斑驳的木梁、老墙上鲜绿滴翠的青苔都成为我们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这间小小的教室也成为孩子们尽情挥洒颜色、肆意舞动线条的梦想小屋。看着他们听讲时渴求的目光、创作时思考的神态,我知道,我给这群乡村孩子淳朴懵懂的世界洒下了一束光。
然而,在乡村小学发展艺术社团并不容易。我永远记得社团成立半月有余,扎着马尾、小小个子的宁宁哭着找到我说:“老师,我以后不画画了,妈妈说买画材太贵了。”我把她揽过来,安慰道:“放心,有老师在,你只管画!老师就像哆啦A梦,啥画材都有。”看着她哭红的小脸,我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我一定要在这里落地扎根,尽我所能、用我所学为这所乡村小学的学生上好美术课。后来,我干脆自费购买画材存放到社团里,让孩子们随用随取。后来,来社团画画的孩子越来越多,教室里变得拥挤了,我就带着孩子们走出教室,到大自然中、到生活中采风。
在学生家中,我们发现了大门外的“门神”神荼、郁垒,厨房里的灶君司命;在和他们一起参加元宵节实践活动时,我们驻足中国龙风云翻腾的舞姿、雄姿英发的神态;在丰收季节,我们收麦摘果、采瓜撷豆,体味劳作的动态,感受劳动的魅力。于是,年画、中国龙、农民画、青花瓷、中国梦等一系列作品从孩子们的笔下嵌在大幅KT板上,盘在PVC管壁上,跃然于牛皮纸上……我购买了大批的短袖T恤、DIY雨伞,让孩子们身着自己绘制的青花瓷T恤,手持亲笔描画的盘龙雨伞在乡村大舞台上进行民间美术的专属模特走秀,真正把民间艺术的种子播种在他们的心坎上……
现在的学校已焕然一新,我的第一届学生也已迈进大学校门,走向更宽广的天地,但是谁也忘不了那间美术小屋。我仍然带着一级又一级学生继续进行民间美术创作。我愿意继续做孩子们心中的掬光者,掬光在手,向光而行,为乡村孩子照亮一段前行的路。